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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 壹週刊
「一樣生，百樣死。」每個人都是哭著來到世上，雖然最後是以不同方式離開人世，但能否含笑與親友告別卻是一個重要課題。人稱「堅叔」，專長腦神經重症治療的臺北市立聯合醫院總院長黃勝堅，從近五千九百名病人的死亡中認清醫療極限，學習到讓病人善終比濫救更重要，決定走出白色巨塔，極力推廣「臨終照護」與「悲傷輔導」的醫病大愛。脫下醫師袍的他，熱愛打網球運動養生，身兼網球教練，更被醫學院網球隊視為精神領袖，他曾表示：「打網球多年學到唯一的事，就是無怨無悔的付出！」
花白平頭、滿臉白色落腮鬍，配上壯碩身形，被好友臺北市長柯文哲笑稱是聖誕老人的黃勝堅，今年五十九歲，是國內腦外傷權威醫師，曾將台灣重度腦傷死亡率從40％降到20％。與專長心肺重症的柯文哲，被稱為臺大醫院外科加護病房雙塔，兩人更聯手推動「急重症安寧療護」。
回首近20年在台大急重症加護病房的經驗，黃勝堅早期也曾抱持：「就是要拼到底，能把病人的生命從三天延長到三週，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。」但隨著醫療科技進步，延命技術越來越厲害，往往一頓插管、心外按摩、電擊、強心劑的死亡套餐，再將生命延至數月甚至是數年，但病人受盡肋骨斷裂、皮膚燒焦等折磨還是難逃一死，他才意識到：無效醫療只是讓病人受苦、家屬辛苦。
讓病人好死 贏得感恩
「病人是用他們的生命在教我。」黃勝堅在其著作《生死謎藏》中說了36個臨終故事，就是這一段段令人動容的醫病過程，讓他更謙卑地面對生命的尊嚴。曾有個剛考上醫學系的女孩，遭受車禍嚴重撞擊昏迷送醫，手術後仍回天乏術，獨力扶養女孩長大的母親本身是位護理師，她只要求：「我女兒很愛漂亮，能不能讓她走得好看一點？」到了第四天，女孩血壓一直往下掉，母親拿了件女孩最喜歡的粉紅色洋裝，希望能讓她穿著離開，黃勝堅一口應允。「後來護理長提醒我，女孩因為腦死全身水腫嚴重，很難穿上那件緊身洋裝。」
信守承諾的他努力利用冰敷、注射利尿劑、高蛋白等方式幫女孩消腫，最後終於順利換上洋裝，護士則幫女孩化上淡妝，第二天早上母親看到已經往生的女孩，轉身下跪：「謝謝你們，讓她那麼漂亮的走。」黃勝堅嚇了一跳：「這是我第一次被家屬跪謝。」這才讓他恍然大悟，原來每個死亡的病人後面還有一群活著的家屬親友，故事不因死亡而結束，「生命的意義是去彌補生命的裂痕，死亡的真諦則是讓活下來的人更好。」
走入社區 視病猶親
民國九十二年，黃勝堅取得安寧緩和醫療專科醫師證照。八年後，黃勝堅出任臺大醫院金山分院院長，率領各科醫護組成志工團隊，走遍北海岸大小社區，深入臨終病人家中，提供全人、全家、全程、全隊、全社區與圓夢計畫的一系列照顧，過程辛苦，健保又沒有給付，但他們不但獲得在地鄉親支持，也吸引更多人加入志工行列。
走出醫界對他的嘲諷與質疑，贏得病人家屬對他的感謝與敬重。黃勝堅仍繼續努力推廣簽署DNR（不施行心肺復甦術意願書）。早在民國九十六年就已簽署DNR的黃勝堅，當時特別請太太（台大物理治療系教授曹昭懿）和一雙兒女見證。面對太太質疑，他只回答：「因為我愛妳才簽。」看盡為人媳婦在先生瀕死且無法表達意願時，所面臨的心情掙扎與難處，「不想我出事時，把壓力全都轉嫁到她身上。」結果夫妻兩人一起簽下DNR。
接手聯醫 獲SNQ肯定
去年一月初，柯文哲力邀黃勝堅接任臺北市立聯合醫院總院長，他努力將金山經驗複製到聯醫，大力推動社區安寧照護計畫，一步步翻轉醫療文化，「醫療團隊在過程中能更提升同理心，重新認識生命的價值，找回行醫初衷，對生死貼心就能更進步，讓大家知道醫生不是只有看錢而已。」如今聯醫不僅已照護五百多名社區臨終病人，更在去年獲得八項「SNQ國家品質標章」肯定。
SNQ是台灣唯一強調多方位把關健康的標章機制，尤其在醫療評鑑方面，更動員近40位醫院院長擔任評審，堪稱是醫療界的奧斯卡獎。黃勝堅十分肯定 SNQ為台灣醫療照護體系帶起良性競爭的風氣，「不管是醫學中心，還是區域或地區醫院，都能藉由自己的特色與強項獲得SNQ肯定，正面力量和鼓勵永遠不嫌少。」
熱愛網球 奮力一搏
黃勝堅每年奔波國內外上百場演講，一雙兒女也曾經對忙碌的父親有所怨懟，「 有次太太被老師叫到學校去，說我女兒怪怪的，原來當天黏土課的題目是爸爸，但她做出來的是一個橫長方形，一邊接上一個圓形，另一邊則連接兩條細長的東西，這是我在睡覺。」還好隨著年紀增長，孩子們漸漸都能體諒他，而他也了解到家庭是最重要，開始從中找尋家庭與工作的平衡點。
像極聖誕老人的圓潤身材，黃勝堅笑說自己是養生失敗範例，因為工作關係，經常三餐不正常，大魚大肉也從不忌口，還好是不愛吃甜食，又愛打網球。曾在印尼得過醫生網球世界盃冠軍的黃勝堅，即使到現在，網球仍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唯一嗜好與運動。看他在球場上奮力拼球的敏捷反應，正如他在追求善終權這條路上所做的努力一般，「想做什麼就去做，結果不如預期就再認真一點！」
